著名爱国人士孙越崎老先生离开我们快一年了。一年之中,对孙老的思念不时萦绕在我心头。孙老的孩子请我写篇回忆孙老的文章,同时我也有不能不写之意。但毕竟到了耄耋之年,不能多思多想,只写几件头脑中比较深刻的事情,以作怀念吧。
记得与孙老相识在1949年底,当时我们都是中央人民政府财经委员会委员,孙老任中财委计划局副局长,我担任中央人民政府财政部副部长,都在中财委主任陈云同志、副主任薄一波同志的直接领导下工作,在一些有关基本建设的小型会议上碰过几次头。当时中财委计划局局长宋劭文同志与我熟悉,通过他的介绍以及工作中的几次接触,孙老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孙老是著名的爱国实业家,坦率耿直,敢讲实话,对工作认真负责,丝不苟,富有真才实学及科学技术专长。
在那段初识的日子里,有一件事情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那是1951年全国刚解放不久,国民经济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怎样搞好基本建设,恢复战争创伤,又避免出现重建乱建、不顾质量等现象,便成为一个紧迫的课题。遵照陈云同志的指示,在中财委计划局局长宋劭文领导下,孙老和郭可诠、吕克伯等计划局部分同志一起制定了《基本建设工作程序暂行办法》,规定了基本建设所必须道循的儿个程序,勘探、设计、施正、验收,此外孙老还经常强调,设计是基本建设的关键,而在设计之前则应搜集好诸如厂址、地质、交通、能源等各种相关资料。在施工过程中要厉行节约,反对浪费;验收要认真负责,决不能马马虎虎这对“一五”时期我国的基本建设起到了良好的指导作用。
二
80年代,举国上下关注三峡工程,许多有识之士对建与不建、早建或晚建纷纷提出看法,各抒已见。孙中山先生早在《建国方略》中就曾提出在三峡建设水坝的构想,毛主席更是以优美的诗句:“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直抒胸臆。孙老则本着从具体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原则关心三峡工程。他心里装着很多问题:建设三峡需要多少资金,综合国力能否承受得了,同样的资金能建设多少中小型水电项目,二者相比哪一个更具有经济效益;移民问题如何解决,会淹没多少土地;对生态环境的综合平衡有何影响;设计、施工、淤沙处理技术是否过关……针对这些问题,孙老经常翻阅图书,查找资料,仔细研究,广泛地和一些学者、专家探讨。1984年,全国政协经济建设组赴重庆进行例行的考察工作,孙老任组长,我任副组长,同行的还有原政协常委、民盟秘书长罗涵先,国家计委副主任林华,现全国工商联主席经叔平等同志。孙老视察了上次大水上涨留下的痕迹,并和重庆一些知名人士初步探讨了三峡建设的有关问题。重庆市工商界一些重要人士和孙老来往较多,并且对孙老都特别尊重,敬慕有加,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985年5月,为进一步探讨三峡建设的可行性问题,孙老又带领10人调查组赴长江中游进行为期38天的实地考察。在这次考察期间,孙老和各方面专家、党政人士举行了40多次座谈会,从交通运输、水利电力、地震地质生态环境、建设投资、设计技术等各个方面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回京后,旅途尘埃未落,疲劳未消,又不顾盛夏酷暑,对考察材料进行整理,赶写报告,向中央直陈建议。其中一些建议为中央领导所重视。经过一系列调查研究,科学试验,论证分析,中央决定上马三峡工程。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世纪性水利工程将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涉及广大地区和人民的利益,即使在世界水利工程史上也属罕见,令举世瞩目。我期待着工程建设的领导和职工,万众一心,克服困难,顺利解决问题,早日建好三峡水利工程,发挥效益,永树丰碑!
三
孙老家与我的住所相距不过百米,近在咫尺,我们常有来往次到孙老家,我们都无拘无束,畅所欲言,气氛和谐,心情舒畅。孙老开朗乐观,常戏称自己是“出土文物”(注:孙老在唐山大地震时曾被埋在土中,后被救出),这种幽默感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和启迪。我非常尊重孙老,也十分关心他的身体健康。有阶段,他睡眠不好,我把同仁堂制药厂生产的“枣仁安神液”送给他一盒,建议他服用一下试试效果。孙老整整一百岁诞辰时,我特意把从天津盘山带回来的山核桃素珠,以及亲笔写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寿联送给他,礼轻情义重,希望他心平气和,保重身体,安享晚年。孙老收到我的礼物,十分高兴,欣然提笔给我书信一封。今天当我再次阅读这封信时,不禁心潮起伏,倍感温馨。孙老不顾年龄已过百岁,有时逢年过节还到我的家里探望,这令我尤其感动。
四
孙老是著名的爱国实业家,他一生呕心沥血,披肝沥胆,致力于我国煤炭、石油等项事业的发展;孙老尊重科学,学习科学,应用科学,他饶有兴趣地在书海中遨游,又不生搬硬套,拘泥于书本,对知识的运用灵活自如;孙老廉洁无私,光明磊落,即使40年代身为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委员长时,亦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孙老这些高尚的品格和对中国所做的贡献,不仅为我们所钦佩,而且也为中央领导同志所赞许。1992年,孙老百岁诞服之际(实际是99岁,中国有逢99过百岁寿辰的习俗),江泽民总书记送来二人合照的大幅照片,并在中共第十四次代表大会召开之际亲笔题字:“孙越老百岁寿辰留念。”薄一波同志也送了花篮,许多中央领导到他家中祝寿。事后,为向薄老表示感谢,孙老还专门邀我和他一起去拜访薄老。当我打电话征询薄老的意见时,薄老欣然同意,并让我们马上就去。很少穿西装的孙老,刻意着一套潇洒笔挺的西装,我们便驱车直往薄老办公室。三位老人十分高兴地坐在一起,抚今追昔,谈笑风声,其乐融融。
1995年12月9日,经历了102个春秋的风风雨雨、沧桑岁月的孙老太疲惫了,他把一生中持之以恒、孜孜以求的强国之梦交于后人,便安祥地、永远地走了。情感挽不住他的离去,但他百年如一日强烈的爱国、敬业、求实精神必将写入史册,激励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前赴后继,奋勇前进,谱写新的辉煌篇章。
1996年6月1日
戎子和,男,1906年出生。曾任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副主席、中夹人民政府财政部副部长、代部长、党组书记、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