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东北抚顺的干部、技工及家属近2000人南北大迁徙,南下茂名支援页岩油开发。与此路线相反,同一年1000多名学徒工也从茂名出发了,北上抚顺培训,一去三年,谱写了一曲万里取经的壮歌。
茂名要上页岩油厂,除了露天矿的矿工,还需要大批的炼油工人。炼油工业具有其高温高压、易燃易爆的特殊性,油厂还未开建,就得先行招收和培训操作工。当年在粤西本地,以及在粤中、粤东等地大量招收有一定文化的青年,作为炼油学徒工。炼油工人的培训,则分散到全国各地,有的到上海炼厂,有的到兰州炼厂,最多的是到东北抚顺。因为抚顺不单有开采页岩的矿务局,还有专门干馏生产页岩油的石油一厂、二厂、有加氢制氢、铂重整等炼油装置的石油三厂,有对石油分析研究的石油研究所,都与茂名页岩油炼制较为对口。
1958年深秋,一列专车载着经过筛选出来的1000多名青壮徒工,从湛江火车站发出。这些青年人大的不过二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十六七岁,刚刚参加工作,行李很少,穿着简单。有些就穿一条短裤,束一条腰带,踏一双木屐,浑身黑不溜秋的,就像街头游荡的农村小孩。他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亲人出远门,起初还有点依依惜别,在火车上融入大集体后,一路上看到很多新鲜好玩的景致,也就“少年不识愁滋味”了。
经过七天七夜的旅行,火车才到达辽宁省抚顺市。依据代培计划,有800多人分到石油一厂,300多人分到石油三厂,100人分到石油研究所。老大哥对来自南方的茂名人很照顾:腾出专门的集体宿舍,食堂特开南方饭菜,尽量供应大米,尽快把代培人员安排到车间、工段、班组,明确落实师傅传帮带。茂名的徒工也很争气,遵守厂纪,尊敬师傅,虚心学习,努力工作。分到研究所代培的100人,在参与当地的夺煤大战中,与另一个代培单位的200人比赛,结果夺得比赛红旗。研究所领导表扬:“小广东不得了,一个顶俩!”在岗位学习上,很多徒工仅用半年多时间,就能独立顶岗,帮了师傅的大忙。徒工梁有彬,由于认真执行操作规程,及时发现工段的一个高温高压弯头漏氢,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后来被评为抚顺市青年“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
青年徒工到东北,经历的是脱胎换骨的锻炼。初时不懂普通话,常闹笑话,到街上买东西要与售货员比划和写字条交流;平时不修边幅,穿短裤、踏木屐出街,引起当地人围观,以为“外国人”驾到。这些通过学习都可以改变,最为难的是饮食和气候。广东人主食是大米,东北吃的多是面食和粗粮。开始代培单位对南方人很关心,石油三厂曾专设有南方食堂,多配给大米和好面。可是不久之后就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米、面供应不上,专设的食堂撤销,每餐是三两苞米面,一个大窝窝头加一点咸菜。最困难时,连窝窝头也吃不饱,徒工们饿得脸色发青,和厂里的工人一起到田野,捡拾苞米秆或杏条做代食品。那肠胃被蹂躏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广东的气候四季如春,抚顺的冬天却滴水成冰。代培人员的棉被须自备,第一年公家发给工作棉衣一套,卫生衣一套,棉帽一顶,棉鞋一双;第二年厂里补发一件卫生衣,研究所的还没有。到东北三年发的御寒衣物仅此而已。第一年,年轻人血气方刚,加上初来乍到,新鲜的事物多,冬天没怎么感觉就过去了。第二年以后,粮少衣单,饥寒交迫,晚上都冻得睡不着觉。星期天大伙结伴到郊外割草编床垫,充实一下薄薄的稻草垫子。从野外回来,不少人两只脚冻僵了,鞋袜脱不开,用力一剥,双脚血肉模糊,情景不忍卒睹!
再说到待遇,学徒工第一年月工资16元,第二年18元,第三年21元,什么奖金、夜班费、倒班费一概没有。每月10多元钱,交了伙食费,理个发都得掂量;困难时期农副产品昂贵,想打个牙祭都不敢。按规定,学徒工不能享受探亲假,不能报销探亲路费,“远离家乡五千里,阔别三年不见亲”。都是些初出茅庐的20来岁的小青年啊,在外吃尽了苦头却无法向爸爸妈妈诉说,那个苦啊……
不能不佩服那年代人们崇高的思想觉悟,不能不感慨那时候管理人员艰辛的政治工作。当年在石油三厂和石油研究院带队代培、三年与徒工同甘共苦的王昌锐感慨地回忆:“在我们代培的学徒工中,有极少数经不起考验的就逃跑回家了。但是绝大多数同志,都能经得起考验,坚持到底,完成任务。”
疾风知劲草。困难的年代,苦寒的地点,处于花季的茂名第一代炼油工人,经受了非凡的磨砺,练就了力扛千斤的脊梁。当年这些学徒工都是品学兼优的青年学生,据统计,光在三厂和研究所代培的学徒工,就有30多名是考上大学不去读的。他们响应“开发火水山”召唤,抱着为家乡建设出力,为祖国石油工业奉献的理想,埋头苦干,无怨无悔。有位家在高州农村的学徒工,名叫彭道秀,就是考上大学不读而到抚顺研究所当学徒的,后来回到茂名也一直在研究室当工人。最使彭道秀自豪的是20世纪70年代初他当上了“组长”,他的组员有当时“靠边”的李普庆、罗汉宏、孙宝珠、赵一芳等一批老资格的技术干部,他这个组长有本事把这些“老九”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研制出炼油厂亟须的一种新型缓蚀剂,首创了“一脱四注”防腐技术。这种新技术1978年获得了中国科技大会的表彰和奖励。而彭道秀直到退休,还是一个连“科级”都不算的组长!
到东北培训的学徒工,回茂名后大多数从事人造油方面的生产。1958年油厂还另外派出一批徒工到上海炼油厂培训,后来当过公司副经理的谭光芬就是当年考上大学不读而到上海学习的。20世纪60年代初,油厂建设期间,罗汉宏、杨保安等又带了一批青年工人到兰州炼油厂培训。到上海、兰州培训的同志,回来后成为油厂最早的一批业务骨干。他们与到东北的同志一样,都在黄连水里浸泡过,经受了脱胎换骨的考验。
茂名石油工人从第一代起,就是最能吃苦耐劳、最能忍辱负重的老黄牛。正是这些无私奉献的无名英雄,宛如炼油厂中那些大小不一、高矮各异、各得其所、默默守望、任凭东南西北风吹刮、不惧金木水火土相侵的塔林管廊,巍巍然撑起了茂名的未来。